第 1 章 第一章-这个男人是我倒霉的开端(1/4)
我是一个史官,每天按时上班,爱吃玉露酥山。
当我蹲在史馆墙角瑟瑟发抖,屏息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时,二叔笑呵呵地拢着袖子跑到我身边道:“缨缨,明日休沐,咱们一家子去东市耍,叔给你买玉露酥山吃。”
我差点晕过去,外面在轰轰烈烈地夺权篡位,上演天家手足相残的狗血大戏,他竟然有心情跟我讨论小甜点!
一直闹到午后,外头方平息了些,我鼓起勇气打开门,抓了个路过的小太监问究竟发生了什么,小太监告诉我,四皇子篡位了,砍了两个哥哥的脑袋,坐进了宣政殿里,现在正伙同一干党羽,逼宰相就范呢。
我越听越震惊,下巴缓缓掉了下来。
真他妈世事难料啊。
老皇帝前日才驾崩,几个皇子今日就在灵前大打出手,好一群孝子贤孙,让他们爹知道还不生生气活过来?
再说四皇子李斯焱平时看着闷声不吭,没想到造反的姿势居然如此丝滑流畅……
我马上扭头对我哥播报这个消息:“哥你听见了吗,四皇子他……”
我哥保持着高贵的淡定,回答道:“哦。”
顿了一顿,他犯了职业病,起身拿笔,边拿边念叨:“这是大事,我得记下来。”
我看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,恨不得抓紧他的胳膊狂摇:“哥你不怕吗?这是谋权篡位啊!弄不好要掉脑袋的!”
我哥疑惑道:“他们闹他们的,关我们史官什么事。”
大概是觉得我丢了史官世家的脸面,我爹板起脸训我道:“你阿兄说得对,随便开一本国史看看,瞧瞧哪一任皇帝是太太平平继位的,咱们做史官,逢大事要有静气,别满屋子乱晃。”
我有些委屈,又跑去门口听墙角,听见阿爹在后头喊我:“你坐下,先把今天的活干完!”
他话音未落,史馆的门突然被敲响了,敲门声规律而刻板,是宫里的敲法。
我开门一看,来的是一个面生的老内侍。
内侍的脸皮子像条老沙皮狗一样往下耷拉,眼皮低垂。
他的嗓子很尖,环顾四周后,对我父亲道:“新皇宣史馆修撰觐见,沈大人,随老夫来一趟吧。”
我父亲没有动。
二叔则抬起眼,客气地迎上去。
“新帝即位,我等惶恐,还请内侍爷爷透露则个,陛下是宣百官觐见,还是单单找我阿兄?”他笑着问。
内侍淡淡道:“眼下百官都在殿上站着呢,圣上突然想起了沈编撰,想必是要过问一番,这本朝的国史里,哪些该写,那些又不该写。”
二叔的脸色一下便白了。
我看到我的父亲因长期伏案而弯曲的脊背突然间直起,整个史馆一片鸦雀无声,死寂。
我父亲没有推辞,也没有做任何挣扎,他只是点点头,礼貌道:“稍等,容沈某与女儿道个别。”
他向我转来,严肃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点温情的笑意。
在我困惑的眼光中,他用力地抱了我一下,温声道:“缨缨,以后若丢了这份差事,就去洛阳投奔你姑姑,她会照料你长大出嫁。”
他顿了顿,又道:“……你要记得,我沈家世代修史亦是修心,为人者,仰不愧于天,俯不怍于地,祖宗教诲亦云,清白来去,无怨无悔。”
我的差事?我疑惑地心想,我是女孩子,做史官虽有月俸,却只能算是帮工,丢了也就丢了,哪用得着特地吩咐呢。
远嫁洛阳的姑姑,我已有多年未见,阿爹无端提起这个做什么。
那时的我还不明白原因,只是胡乱答应了一声:“哦。”
说罢阿爹便走了,浅红色的衣袍在风中翻飞,孑然一身走入那座巨兽般狞厉的宫廷,在很多年后的噩梦里,我依旧会见到这幅图景,他不回头地走,再一点一点,一寸一寸地被那只巨兽啃噬掉,他留下了什么呢,只有那句轻飘飘的话:仰不愧于天,俯不怍于地,清白来去,无怨无悔。
就这样安排掉了女儿的后半生,然后挺直祖传的腰板,去迎接属于史官的最后荣耀。
阿爹离开不久,便轮到了我的二叔。
我的二叔同样给我留了一些话,但比起我爹要实在得多,一共有三条。
第一条,他让我告诉我婶子,把刚十岁的儿子送去乡下祖宅找亲戚代为抚养,这样她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嫁了。
第二条,长安东城房价可能要跌,所以趁早把安邑坊的宅子卖掉,换到别处去。
最后,他藏了些私房,就在后罩房小厮赵二居住那间房侧面的狗洞里,约莫二两黄金和一只玉扳指,玉扳指孝敬侄女我,金子则留给婶子。
我惊慌道:“二叔你这每一条,说出来都会让婶子提刀来杀你的!”
二叔仰天大笑:“若真能做她的刀下亡魂,那倒也不错。”
“只可惜没办法带你再吃一趟玉露酥山了,往后你一个人去吃吧。”
他摸摸我的脑袋,眼里隐隐有泪光闪动。
直到此刻,我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,恐惧突然蔓延出来,扼住了我的喉咙,让我的四肢百骸动弹不得。
阿爹和二叔的声音萦绕不去,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心里慢慢成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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