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0章(1/2)

两个宦官神色严峻起来,像是要发怒:“你说认得,我们就信你?”

谢一鹭抬起头,很坦率地看着他们,也是赌一把吧,他说:“我和亦失哈有交情。”

听到那个名字,两人随即变了神情,先后滚鞍下马,有些不知道该恭敬还是熟络的狼狈样子,低声说:“我们就是亦失哈的人。”

谢一鹭皱眉,不大信似的,戒备地拉开距离,两个宦官马上贴过来:“我们爷爷现在替老祖宗管库、管门子,是从七品的把总!”

这个“老祖宗”当然不是那个“老祖宗”,而是戚畹,谢一鹭惊讶,亦失哈在他那里竟然爬得如此快:“张彩死了。”

话落,背后廖吉祥的枷响了一声,像是怕他说出什么来,两个宦官急急追问:“怎么死的?”

谢一鹭明白廖吉祥的意思,有些事既然已成定局,又何必说出来伤人呢:“锦衣卫去抄织造局时,替他们督公尽忠了。”

这结局合情合理,不由人不信,两个宦官半晌没说出话,谢一鹭又说:“葬在灵福寺后身,有他一个石碑。”

那座小庙,谢一鹭第一次见张彩的地方,也是那傻孩子最后的归宿,他也许是幸运的,没见到织造局的落幕,没和阿留他们一起曝尸荒野。

两个宦官显然有些丧气,可能原本指着这差事到亦失哈那儿去邀功吧,谢一鹭没多问,听他们说还要到南京亲眼去看,便两厢告辞了。

亦失哈,他想要的看来是得到了,可失去的呢,无从估量了。

谢一鹭蹲下去,把廖吉祥重新背到背上:“我要是能背你一辈子,就好了。”他说,往上看着廖吉祥,廖吉祥像是明白他的小心思,缓缓笑:“到了阴曹地府,也要你背我。”

到了阴曹地府……这是触霉头的话,可到了谢一鹭耳朵里,却像蘸了蜜似的,他脚下摇摆蹒跚,脸上却傻笑,这样踉踉跄跄走了差不多一里地,前头树林里打横出来一伙人,把他们拦住了。

领头的是个青年,顶多十七八岁,一张俊脸,穿内官服,藏青色妆花过肩云蟒改机,袖口绣白鹤,抹额上镶玛瑙,至少有正五品。

是宫里出来的人。两个解差没敢动,打眼往他身后看,除了三五个穿贴里的宦官,其余都是锦衣卫缇骑,佩弓刀,带马。

那少年施施然走上来,端着臂,挑着眉,自有一股少年得志的气派,剔透的眼把他们四个扫一遍,迅速落回廖吉祥身上,打量牲口似地细细观察一番,像是在掂量他的价值,猛地掷出一句:“传圣上口谕!”

廖吉祥、谢一鹭,还有那两个解差,齐刷刷跪倒。

“说与伴伴(11)听,”少年懒洋洋地传旨,居高临下瞧着戴重枷的廖吉祥,“朕心里恨你,又舍不得你,叫你回来了,你便快快地回,不要跟朕闹脾气,外头不安定,还是家里头好,钦此!”

廖吉祥尚发着懵,那少年把他扶起来,端端正正叫了一声:“爷爷。”

随后大枷上的封条就被撕掉了,铁锁也从两头打开,那边锦衣卫在和解差交接公文,廖吉祥抬眼瞧着面前这孩子,漂亮,伶俐,和他当年一个样,是受万岁爷宠爱的坯子。

“爷爷,咱请吧,”少年贴着他的脸蛋,语气很不客气,“戚畹的人让我们耽搁在双堆集了,要想全须全尾地回宫,你可得……”

廖吉祥压根没听他说什么,陡然回头,看谢一鹭正被锦衣卫推搡,他知道他的脾气,争执起来,锦衣卫不会对他手软的。

那少年被廖吉祥的态度激怒了,厉声朝他的人下令:“带回去!”

立刻有锦衣卫上来拉扯廖吉祥,他被拖倒了,即使这样,他仍盯着谢一鹭,想跟他喊一句,别执拗,快走!可奇怪的是,谢一鹭并没妄动,而是乖乖随着锦衣卫的指令后退,廖吉祥的眼睛很慢地眨了一下,他一时想不明白,那个一条道走到黑的谢一鹭,那个宁可死也不肯与他分离的谢一鹭,怎么突然变了?

一刹那,他心里疼了一下,以为谢一鹭是慑服于天子的威权了,可远远望过去,那张脸上没有丝毫惧怕,更像是终于放下心,终于把带着体温的宝贝从怀里捧出来,小心翼翼地敬献到了佛龛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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